黃金境界的永遠朋友
時間:2024-10-19 來源: 作者: 我要糾錯
A
有人說,朋友是一本書。用這樣的眼光來研究廣泛意義上的朋友,你會得到一些有意思的發現,那些邂逅之交是薄薄的活頁文選,時相往還相交終生直到末了跟遺體鞠躬拜拜的是洋洋灑灑羅里羅嗦的長篇小說,衣冠講究的朋友是硬得硌手的精裝本,能力超眾、特別能急你所需的是久翻不壞的工具書,與自己不在同一軌跡上的朋友是偶爾瞄上兩眼的參考書,失意時可以斜偎在懷傾訴肺腑的異性朋友是對大眾讀者保密的“內部參考”或情書,紅男綠女式的不乏瀟灑但相交平平的朋友是世俗卡通畫冊,……能讓人心向往之的最好的朋友當然是珍本善本,一旦別離,天各一方時,只好魚雁傳書,讀讀這些珍本善本的影印本了。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在拿起一本書的同時,其實也在失去另一本書,尋找、結識朋友的過程就是一個挑選的過程。
人生閱歷增進你的眼光,修養境界修正你的抉擇,而且,走在人生的不同階段,我們對友情也有不同的感受。交友之道一任自然,這可以拿一句流行歌詞來表達:“平平淡淡才是真。”它道出了人生真諦,用在朋友交往中更是異常的傳神之筆。朋友交往根本不需要本照著“少年/少女交友指南”之類的書本去操作,因為,當一個人的激情具有了可操作性,“朋友”二字的真義也就消失殆盡了。
在我們情竇未開的少年時代,愛情的感覺尚羞澀地徘徊在青春期的門外,友情是最叫人向往的了。那時節,誰偶爾在學校傳達室接到一封遠方筆友的來信也會叫同學們羨慕得心猿意馬起來。有那么多的同學喜歡在日記本上抄錄些有關友情的名人名言,真誠地奉為圭臬。--當步入成年再回頭掃描所走過的道路時,才發現那其實不過是少年的單純罷了。你會發現泛黃的日記本子上抄的竟不乏互相矛盾或本身就矛盾著的名言,如:“金錢如糞土,朋友勝似金錢。”這里面包含了一個A(金錢)=B(糞土),C(朋友)>A(金錢),當然C(朋友)>B(糞土)的無意義轉換。往往到了中年,你才會明白,朋友的尋找和交往并不需要操作性,它要求的不過是心靈的誠實相通。
朋友在于默契,相交莫逆。心性相契的朋友是那種如秋水一般看似平淡,如風吹春林一般情趣萬千,其中的真實含義太多了:詩性與風度,情趣與理智,灑脫與平淡,……就看你怎樣來解讀它。比如,朋友間的饋贈,哪怕是一塊石子一片樹葉,在普通交情的人眼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出自朋友之手的這樣的禮物自有它被傳遞的理由,甚至有幾分納須彌于芥子那樣的禪意。
坦率的交往是友誼的要素,它使真正的朋友間平等相待。處在這樣坦率的朋友群中,沒有誰會不遺余力地把你夸成一朵花,你自己最好也別抱這樣的幻想。對了,朋友之間最忌的是過分的吹捧,用王朔的說法就是:“過分的吹捧和寄予厚望有強迫一個體弱的人挑重擔的嫌疑”,再就是會“造成一大批野心家和自大狂”,--不管怎么說,是坑害了朋友,如果這樣的人還敢厚著臉皮稱人家是朋友的話。長此以往,連自己的名聲也壞了,您有能耐就當孤家寡人去吧你。
B
對于友誼,早期最為完整的研究見于亞里士多德的《倫理學》,占了整整兩卷篇幅。他將那種相互取悅、相互利用的交往同那種一心只為對方著想的關系截然劃分開來。在他看來,只有這后者才是真實的或真誠的友誼,而其它都是友誼的反面。
在整部人類文化史上,有關友誼、友情的論述可謂汗牛充棟。如果你能來得灑脫一點,并不拿名人名言一類東西太當真的話,對前人論述閱讀中也可品味出許多娛樂的成分,比如——
“神圣的友情如此甜蜜、穩固、忠貞又經久不衰,以致能伴隨人的整個一生,--如果不要求借錢的話。”(馬克·吐溫《傻瓜·威爾遜的日記》)
“我在一個夢中夢到,我看見一座城池,它能頂住全世界的圍攻,我夢見那就是友人匯集的新城邦。”(惠特曼《草葉集·我在夢中夢到》)
“我們在生活中耗費的同情心、友愛、信任等一切情感,均與性有著遺傳上的聯系,并且是由純粹的性欲發展而來的,只是對其性目的進行了弱經,盡管從表面上看這些情感對我們的自我意識采取了純潔的、不帶性色彩的形式。心理分析讓我們看到:那些我們在現實生活中一味尊重或喜歡的人,有可能是我們無意識中的性對象。”(弗洛伊德《移情動力》)
這些東西,你只當看著玩兒好了,沒必要全當真。在一本一本匯集了友誼格言名言的書中,唯下面這段話深得我的好感:
“友誼是靈魂的婚姻,而這婚姻也是允許離婚的。它是兩個敏感和善良的人之間達成的默契。我說‘敏感’,是因為一個僧侶、一個隱士可以既不邪惡又不知道何為友誼地生活一輩子。我說‘善良的’,是因為惡人只有同伙,酒色之徒有的是放蕩不羈的伙伴兒,謀私者有合伙人,政客有黨羽,閑人大都有附庸者,君王有大臣,只有善人才有朋友。”(伏爾泰《哲學辭典·友誼》)
關于朋友,古往今來,人們有過不少錯誤的估計,我最討厭的一個典型說法是:友情只有人類才擁有。說這話的人不是孤陋寡聞的天真漢就是心智不全的自大狂。在一些仍然非常農村的地方,常會看到這樣的一幕:幾只野狗相幫著在咬另外的野狗。當名利場上的人們朋比為奸、互相爭奪、爭咬到一嘴狗毛之時,你簡直沒有勇氣去比較、分辨出“人咬”和“狗咬”哪一個更高級更文明一些!唯一的解釋是:因淺薄的利害而結成的聯盟與朋友的真義相去何止十萬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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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朋友”,有時也產生一點疑問:它在人的一生中到底占有怎樣的位置?或者說,它真的那么重要嗎?也許沒有人能準確地為友情定位,但我敢打賭,沒有人會說友情不重要。
我想,也許這樣的說法更加接近“朋友”的真諦:朋友并不一定是在你困難時篤定能給你具體幫助的那個人,但他是任何時候真正能理解你、給你精神力量的人。
真正的朋友就像老酒,愈陳愈香醇;
真正的朋友就像清茶,愈清愈能醒人神魄;
真正的朋友就像舊衣,不事炫赫而熨貼宜人;
真正的朋友就像文物,愈老愈彌足珍貴。
朋友多了好,朋友是自己生命活動力的擴展,這樣說卻不是翻弄那些“朋友多了好辦事”之類的俗不可耐的老話。朋友又不一定要求多,一位中國的名人說過:“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知己,也是朋友,但那是朋友的最高境界了,是24K金的。
文章開頭說過朋友是一本書,朋友是好書,但你沒法子“通讀”所有的朋友。一個人擇友的態度其實反映了他的人生態勢。對一些人來說,朋友永遠是奢侈。一位在1831年逝世的德國哲學家在他彌留之際感嘆說:“只有一個人理解我。”但馬上又搖頭否定說:“就連這個人也不理解我。”
朋友的另一代名詞,叫作“永遠”。風花雪月的誘惑所能支持的是短暫的滿足,當你在感官的一派旖旎之中享用過盡情盡興的誘惑之后,驀然回首,你得到的只是一片空虛。對進入了24K黃金境界的真正的朋友而言,“永遠”絕不止是個形容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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